在你离开时也要看着我

00.

当江枫猛地从昏睡中醒来，只觉得心有余悸，心跳快得像跑火车，眼前一片模糊，像蒙上了雾似的只能勉强看清轮廓。他眨了眨眼睛，感觉怎么都喘不过气儿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，许久都没能缓过来。

往旁边一瞥屏幕亮着、闹钟在响的手机，早上五点四十五分。

江枫满头是汗，眼皮不停地跳，脑海里还在重现着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。他的师父，张成，接过了那个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高压锅，用尽全力地往跨江大桥的围栏那边跑。江枫疯了似的想要冲过去，想要代替张成去完成这项注定带来伤亡的任务，却被其他人死死拦住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不远处的的爆炸余波伤及，倒在了马路上。

爆炸的威力很大，即使是距离较远的江枫也被碎片划伤了脸，更别提距离最近的张成了。

一切都结束了。

拦住江枫的同事终于放开了他。在那一瞬间他提起所有的力气，跌跌撞撞地跑到张成身旁，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张成，整个人都宕机了。他想把师父扶起来，想带师父去医院，想安慰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，却连碰都不敢碰张成一下，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救护车呢。

救护车呢，救护车去哪了，这么危险的爆炸案，为什么救护车没来？！

等张成被送去抢救后，江枫一直在外面等着。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弄得麻木了，四肢一片冰冷，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，感受不到脸上的疼痛，脑子也无法思考，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。

最后抢救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，十分沉痛地摇了摇头。

江枫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一瞬间停止了，胃里翻江倒海，五脏六腑都跟着痛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后来那一段时间的，整个人都浑浑噩噩，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家的都记不清了。

他需要自己一个人缓一缓。

01.

梦里反复出现爆炸那一幕，明明这次没有任何人拦着江枫，他却感觉脚被千斤的负重压住，不管他如何焦急地想要冲到张成身旁，都无法挣脱那一种无形的桎梏。

他在梦里无数次亲眼看着张成牺牲，却无能为力。

直到现在惊醒，他才意识到，刚刚的一切都是梦。

可他在梦里好歹能再次见师父一面，现在醒了，什么都没了。

江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，抬头打量着四周环境，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。即使昨天他一直精神不振浑浑噩噩的，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最后回到了家，不会忘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躺了许久都无法入睡，一直盯着天花板挂着的灯。

而现在，这里分明是警局的宿舍，他睡的地方哪能看到什么天花板的灯，只能看到上方的木板。

江枫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日期。

五月八号。

爆炸发生的那一天。

江枫顿在原地。

他第一反应是——自己是不是设错日期了？但他的记忆当中没有任何自己修改过日期的痕迹。

联想到种种不合理的地方，江枫觉得，自己现在很有可能是在做梦。

可他现在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做梦。在现实总会比在梦境中清醒，梦境里他可能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，但在现实中他却可以肯定地作出判断。

排除掉“在做梦”这一可能性，剩下的唯一可能，就是，那场爆炸也是一场梦。

可那也不是。

江枫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，如同进了浆糊，只要思考就会开始头痛，像抽经一样，脑子一抽一抽的痛。

江枫暂时放下这些疑虑，去宿舍楼里专门的洗漱间洗了把脸，边刷牙还边在不切实际地想，会不会是上天怜悯，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。

即使是唯物主义者江枫，也抑制不住地想要去相信，这是自己拯救师父的一次机会，一次重来的机会。

02.

江枫本想给张成打个电话，却又不敢去面对事实。

他害怕真的是自己的手机日期出了错，害怕那些不合理的记忆只是自己过于悲痛而产生的混乱，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，自己打电话过去会无人接听。

麻木地对着镜子刷着牙，江枫忽然发现，自己脸上的伤口不见了。

就是昨天因为爆炸而产生的那个伤口，他完全没有处理过，就算今天没有感染，也不可能连一点迹象和疤痕都没留下。

想到这里，江枫马上把水倒进嘴巴里，漱干净了口，只是草草地用毛巾擦了一下脸，就立即回到了宿舍，打开手机，点进电话，第一个联系人就是张成。

可都到了现在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，江枫还是犹豫了。

最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，拨通了那一串电话。

电话铃声响得比较久，每一声都敲打在江枫的心弦上，令他紧张不已。越到后面他越沮丧，越绝望，一直在想，自己究竟怎么了，为什么会产生那种诞罔不经的奢求。

可是响到最后一声时，电话居然接通了。那边传来张成带着点儿零星睡意的声音：“小江，这么早打电话过来，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？”

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，但江枫在听到张成声音的那一刻，差点没出息地红了眼眶。他强行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，控制住所有情绪，只为不让张成担心，不让他察觉出异样，于是佯装平静地说：“师父……没什么事儿，就是，想您了。”

张成在电话那头微不可闻地笑了笑，声音中带着疲惫，有些感慨地说：“你以前可没敢说这话，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。咱们俩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，有什么好想的。”

“嗯……那没什么事儿的话，师父，我挂了啊。”江枫有些心虚地说。

江枫这么说，搞得好像这次是张成主动给他打电话似的。

“行，那挂了。”

张成说着就要挂断电话，还没按下去，忽然听到江枫快速而又急切地说了一句“注意安全”。

张成愣了一下，还没反应过来江枫为什么突然这么说，那边江枫就挂断了电话。

江枫害怕自己再多说一秒就会露馅。